燃面超人角马骑士版

角色黑

【姜梁】夜行性小说家

神婆说,清明还是庆祝一下,于是就有了清明贺文、、、

废话很多,不会写故事还敢编排小说家,极端我流,可能有事实性错误但我懒得考察懒得改,报欠

——————

现在来回忆我的老友,不知该用什么姿态——或许不能叫“老友”,毕竟他英年早逝,最后身份定格为大龄青年,像大家对我的期望那样,说“老”是不好看的。不如还是“生前友好”,虽然此时此刻,我也同他一样,赴往混沌幽暗的未知地了——真在生前,我是成天忙碌于一些现在看来可能意义稀薄的俗务,不信命似的不服老,没有自觉像个日薄西山的正经老头一样,在清净中回忆故旧的交游。

说回梁左,他本就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天才,又在一个过于突兀然而很符合他们文人审美的时刻不告而别,所以自那以后,他的影子愈望愈遥远,高到月亮背后,化成一个符号、一个传说,让所有人只能遥遥瞻仰他、幻想他,即便是和他一起光着膀子吃过饭、黑着眼圈熬过夜的生前友好如我,也动摇了对他原有的质朴印象。

现在想起他的夭折,我似乎不太能像几十年前一样哀伤,这是否是一个经由他自己之手,精心策划的恶作剧?一个诗人朋友曾为我讲解诗人自戕的传统,他们将死亡视作一件隆重的作品,会拿出雕琢字词的态度精心设计方案,并在诗歌中留下线索和预言。梁左是个文人,是否也会将死亡看作一个美妙的仪式,自鸣得意地设计一番?他确实在文章里留下过谶语。如果事实如此,那他肯定已经睁着眼睛亲临自己的葬礼,并将我全心全意的崩溃悲伤当作可乐的笑话了,当鬼也这么缺德!

我的猜测绝非空口无凭。关于梁左身上的神秘与奇诡,早在几十年前我就有所感知,只是那时我是个庸人,高不到命运女神帽子上的纽扣,不够聪明、不得通灵,没能在梦境遗落之前整理出一个惊异的结论。但现在,涉足在生死交界的浅浅河流里,眼望着薄云凝滞、月晕苍白的星幕,天宇冥冥时福至心灵,惊觉此行实属故地重游。那个曾被我遗失的、在这神鬼异境中展开的梦逐渐浮出水面,缓缓补完,引我重新思考每一个细节,拆解梁左最坦诚的约会。


梁左和我看戏。戏台搭在夜色朦胧的荒野里,灯影惶惑,乐声几乎被观众的喧哗盖过去,听不分明。我们被围在拥挤的人群里,然而反常的,没有谁像看见熊猫出园一样,对著名相声演员姜昆热情围观并进行投喂,甚至没人转过脸来看我——也许他们只是影子,记不清了。但梁左很真实,他和我紧紧靠在一起,能耳语的距离,影子们自动让出空间,让他贴拢过来的举动显得非常刻意。

梁左一说话,世界都静下来:“姜昆,你相不相信,戏文与人的命运次第相连?”

我愣了一下,大概听懂他突然犯起文艺病,“同志,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,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,不信什么命运,你可不要搞什么小资情调……”

梁左蹙眉,大概很无奈我的愚钝,当即想反驳什么,又突然哽住,只能硬生生转过脸去,往嘴里塞一支烟。我说这么多人你不要抽吧,他没理我,自顾自点起火来。

他又问:“那你说,这出戏怎么样?”

这实在不是一个欣赏艺术的好环境。隔着人群纷扰,台上演员来来往往演得起劲,但在我,看的听的都不甚清楚,只能大概判断出,是演到《霸王夜宴》。我琢磨一会,干干巴巴地回他一句:“嗯……挺热闹的,观众大多就爱看这个。”

梁左眯起眼睛笑了笑,像是在嘲讽什么,凑过脸到一个冒犯的距离,在我耳边拽了句古文,“都只为乌江设此一着耳。”

“你今天很不正常,臭老九习气冒头,速速收起你的之乎者也,好好说话……”

“我说得够明白了,回头醒了多读书多看报,团长大人。”梁左微笑着吸烟,“歌舞啦,筵席啦,热闹又美好的东西,从出生那一刻起,就注定要毁灭。古人说,‘彩云易散琉璃脆’,哦对,你不想听古人……这么说吧,世上出现过多少唱着诗歌策马踏春的漂亮青年?他们像烟火一样闪耀,尊贵地占有一些永恒的瞬间,但终于都冷了,火热的心像看过的花一样枯萎零落,白骨收进黑夜里,尽头是一个‘空’字。这是世界运转的法则,是至高无上的审美,我们写伟大小说,如果有什么秘籍诀窍,那就是努力呈现这个规律,因为它是崇高的,是美的,实在特别……”

梁左用带着热力的诡异目光看向我。

如果我对梁左的小说爱好再多了解一些,也就是说,如果我对《红楼梦》更认真些,就该知道他努力掰碎了喂我的这些话语的寓意,也绝不敢轻视这样一次神幻的交谈。可惜对这部巨著我只是年轻时候草草翻过,后来认识了梁左,即使有他百般督促,也再拿不出时间认真品读,记得的也就是什么不值一提的爱情故事和猎奇吃食。我哪里能反应过来,他在向我揭晓命运的结构?

我注意的却是别的东西,“伟大小说?虽然咱不否认你的举世大才,但君现下动笔的几篇文章,私以为离诺贝尔奖尚且差些距离……不知君如此侃侃而谈的创作经验,是从何而来呀?”

“不,那些都是小玩意儿……我已经开始了,一部真正伟大的作品,符合一切好小说的品格,既崇高又优美,既生动又壮观。写完以后,哥们儿就成啦!”

“能拿诺贝尔奖的那种?”

“到时候,谁还在乎那个!奖和奖金都太俗气,没资格衡量真正的好东西。我的小说,说稳妥点儿,能顶半部红楼。”梁左说大话的样子很亲切。

“那完结以后,得请我喝庆功酒。”

“会的,你会在的。你是功臣,好青年。”

“我?我可没法给你代笔……或者说你想让我提供点生活素材?还是给你找地方采风?”

“不劳烦团长做什么,你等着就是了。”

“嗯……那你说已经在写了,写了多少?我能看看吗?”

梁左手指夹着烟,在夜色中胡乱书空,烟雾无规则地缭绕,但也许自有其秘道。写字时他面色平静,看不出悲喜,甚至近乎神圣,我没夸张。即使比道士画符还高深莫测,我没能有一丝质疑。

他说这就是在写小说了。

他没指望我能从这云山雾罩的谈话里得出什么高论,烟抽了最后一口,扔在地上踩灭。“其实这些东西,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。你会在乎的可能是别的什么,比如……我要去写小说,就不能再陪着你了。”声音轻起来。

“不是,为什么?写小说和写相声不冲突吧?你少写些也可以,就算不写了,帮忙改改听听也可以,我还能给免费挂名呢……”

“我要走啦。不是现在,也许还等几年,但也不远。其实我们相处得已经很圆满了,虽然时间不长,但你真的给了我很多东西,比我人间游荡的前二十年还要更丰富、更真实。白天的‘我’很感念你,所以你能在夜里与我相见。我会报答你,用小说的方式。所以最后做个回答吧,姜昆同志,你愿意把命运卖给我吗?”

“你要走?去哪?出国还是……”

“我不会真正离开,说到底我们只是换了个联系方式。你看不到我,但我会一直看着你的。诶,别哭啊,平时不都是你负责给别人擦眼泪的吗……”

灯火摇乱,戏入尾声,月亮已落到西边去了。人群又骚动起来,让我被哑谜打昏的心更加烦乱。说些什么东西,我只想骂他一通,然而梁左赶在我开口之前接嘴,“不行,没时间给你琢磨了,天快亮了。不反对就是默认,别担心,小弟我很靠谱的,保管让你成为传奇,在传奇里也是最曲折动人那一个。会有苍黄翻覆的时代大观陪衬做背景,而你,大明星,你是主角,你又站中间了。”

梁左拍拍我的脊背,笑得没心没肺,畅快自如。他扮了一晚上神棍,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接近于白天模样。天光真亮起来了,飞鸟从远方潮汐般升起,戏台崩毁,人影散乱,天地黑白逐渐分离澄清。梁左揽过我肩膀,在轰鸣声里笑着沉默,陪我到梦境坍缩的最后一秒钟。


崭新的白天,梁左邀我去他家欣赏一件新作品,说这将会是他的得意之作。他难得如此紧张兴奋,双眼在镜片背后闪着光,仿佛他常挂在口头上却未曾动笔的旷世巨作已经写完。虽然我理应心无芥蒂地分享他的快乐,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秘猜想微妙发生,不忠实的冷意袭上心头,不禁脱口而出:“是相声吗?或者小说?”

梁左一愣,嘴唇突兀颤抖,没有立刻回答我。这一切我看得过分清晰,尴尬的十秒钟。

“不是,”他语音含混,“都不是。”


这是1992年的一天。不久前我们合作的第一本相声集编纂完毕,灯下写跋语,收尾以一意孤行的邀约。沉浸在幸福与意气里晕头转向,我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惊醒,那个问句抛出去就只是抛去,其实从来没有回音。至于那些更朦胧、更飘渺,仿佛只存于诗歌中的事情,高远到月背的创世神手中影子似的命运,低小到挚友心怀里一点暗红的偏私,都在泥沙俱下的生命里捉摸不定,像梦,像泪痕,像野虎跃起时呼吸一瞬,像梁左黑夜里幽着光芒的神异的眼睛。

评论(11)

热度(67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